瘸腿的巨人
最近在浏览 Twitter 时，我常常产生一种感觉。一些我关注的中文圈子里的用户，他们或许在自己的领域里有着不小的影响力，关注者众多，但在某些话题上，他们表露出的看法有时会让我感到一种近乎天真的无知。我不想用「白痴」这类带有贬义的词，因为这并非是智力上的问题，而更像是一种客观现象，一种因专注而产生的必然偏科。
这让我意识到一个基本事实：无论一个人在某个领域攀登到多高的位置，他首先是一个普通人。和我们一样，他们需要呼吸、进食，如果饮食单一也同样会营养不良。他们之所以成为「大 V」或专家，往往只是因为后天的发展路径、精力分配以及行业机遇，让他们在特定的道路上走得更远，处理着与我们不尽相同的问题。
几年前我还在前东家工作时，曾有不少机会和比我职级高很多的人一同协作。我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，当这些人脱离了工作场景，他们在生活中的许多方面都展现出一种近似「儿童心理」的状态。这里的「儿童心理」并非指不成熟，而是指他们对于工作之外的世界，对于具体的生活方式，显得相当稚嫩和匮乏。
这其实非常容易理解。他们将绝大多数的时间与精力，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投入到了工作和业务当中。每一次晋升，每一次负责更核心的项目，都意味着他们需要放弃更多个人的时间。当一个人在会议室里指点江山，他必然会错过菜市场的烟火气；当一个人为了产品迭代而彻夜不眠，他自然也无法体会一场精彩的球赛或一部新上映的电影。
这种状态，让我感觉他们的人生呈现出一种「瘸腿」的姿态。他们将所有的资源都用来锻炼一条腿，让它变得无比粗壮、有力，足以支撑他们跳得更高、走得更稳。但与此同时，另一条腿因为长期得不到锻炼而变得纤细，甚至萎缩。最终，他们或许成为了某个领域的巨人，但在完整的人生维度上，却成了一个失衡的「瘸腿」巨人。
当这个巨人在自己熟悉的道路上奔跑时，我们看到的是他的强大与光辉。可一旦他需要踏入一片陌生的领域，那条孱弱的腿便会立刻暴露出来，让他步履维艰，甚至显得有些可笑。这也就是为什么，一位在商业分析上无可匹敌的专家，可能会对基本的历史常识一无所知；一位代码能力出神入化的工程师，可能在人情世故上笨拙得像个孩子。
其实，将心比心，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在某种程度上「瘸腿」行进呢？在现代社会高度分工的体系下，追求任何一个领域的深度，似乎都不可避免地要以牺牲其他领域的广度为代价。我们倾注心血成为一个好医生、好老师、好设计师，就必然会在其他无数个我们未曾涉足的领域里，成为一个「无知者」。
所以，当我再看到那些平日里敬仰的专业人士，在他们不熟悉的领域发表一些浅薄言论时，我慢慢学会了不再感到惊讶或失望。我看到的，不再是一个偶像的崩塌，而只是一个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一条腿上的人，不小心用另一条腿走路的样子。
这或许就是现代社会里，每一个追求深度的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。尤其是在这个信息壁垒能被轻易打破的互联网时代，当巨人的「瘸腿」愈发频繁地暴露于聚光灯下时，也便是那些「人造权威」被拉下神坛的时刻。